11月24日,传来了叶嘉莹先生逝世的噩耗。一瞬间,全网贴满了追悼缅怀的帖子,各媒体平台纷纷转发消息。这位百岁老人一生挚爱中国古诗词,55岁从加拿大回国任教南开大学,致力传播文化种子,在中国知识界、学术界都是标杆般的存在。在叶先生交往的众多名流中,两位安徽老乡对她影响深远,彼此有着深深的情谊。其中一位就是与她有着师生之谊的李霁野先生,另一位是杨振宁先生。
《天津日报》供图
枝头落日隐余金
李霁野先生祖籍霍邱县叶集(今六安市叶集区),是著名翻译家、作家,1925年加入未名社。曾任河北女子师范学院、辅仁大学、重庆女子师范学院、台湾大学等教授。新中国成立后,任南开大学外语系主任、天津市文联主席等。译有《简·爱》《被侮辱和被损害的》等作品。
李霁野与叶嘉莹在辅仁大学时的老师顾随(1897年2月13日-1960年9月6日)关系非常好。顾随讲授中国古典韵文很有特色,深受学生欢迎。他先后在河北女师学院、燕京大学、辅仁大学、北京师范大学等校讲授中国古代文学,除了叶嘉莹,他的弟子中还有周汝昌、史树青、邓云乡、郭预衡等,早已是享誉海内外的专家学者。
“很多人都说,你是天津人吗?我说不是。那你是南开的校友吗?我说也不是。那中国那么大,那么多学校,你为什么选择了天津的南开大学?”2016年,叶嘉莹在天津大剧院举办了一场公益讲座,主题是“要见天孙织锦成——我来南开任教的前后因缘”。讲座开头,当时已经92岁高龄的叶老特意提到了这几个常被问起的问题。
1979年,时年55岁、离乡30余年的叶嘉莹向国家教育部申请利用假期自费回大陆讲学。当年4月,叶嘉莹第一次来到南开,讲诗授词,自此扎根津门。
李先生是叶嘉莹恩师顾随的同事、好友。“当我于1941年考入当时北平的辅仁大学时,李先生正在辅大西语系任教。”叶嘉莹在回忆文章中写道,青年时代她读过霁老翻译的《简·爱》等小说,但直到1949年3月,身在台北的叶嘉莹受顾随先生之托,代恩师探望几位任教于台湾大学的故交,她才第一次见到了李霁野先生。一晃近30年过去,已是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的叶嘉莹,从温哥华寄出一封回国教书的申请信,同时写下这样的诗句:“向晚幽林独自寻,枝头落日隐余金。”
没过多久,她又从报纸上看到了李霁野在南开大学任外文系主任的消息。她兴奋地致信李先生,将自己的近况和打算告知师长。
1979年,教育部批准了她的申请,安排她到北京大学授课。一段时间后,叶嘉莹收到了霁老的来信,很热情地邀她来南开大学讲学。“李先生既是我的师长一辈,又有着当年在北平辅仁大学和后来在台北台湾大学的种种因缘,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李先生的邀请。”彼时的叶嘉莹对南开还没有深入的了解,因老师的一声召唤,就离开家乡北京,踏上了开往天津的火车,临时住进了天津一家饭店。
第二天一早,校方通知说李先生要来看叶先生。那年李先生已是75岁高龄,“对人之诚挚热情依旧,一见面就殷殷询问我的生活情况,对在南开的讲课时间与交通往返等事,都作了妥善的安排。”
可以说,因为李霁野先生的邀请,定下来叶先生一生终老地。在《影响我后半生教学生涯的前辈学者》一文中,叶嘉莹先生饱含深情地写道:“如今我不仅有了余生可以托身之所,而且更有志趣相投的师友同学,可以一同从事于诗骚李杜的欣赏和研读,则人间幸事何过于此。而这一切实在都源于当年李先生发自南开的对我一声呼召,我对李先生的感念,自是终身不忘的。”
叶嘉莹写给李霁野的信。(图片源自南开大学官网)
谁言文理殊途异
还有一位深深影响叶先生的人物,就是让叶先生悟出“文理殊途同归”的合肥老乡杨振宁。
在说到古诗对孩子一生的影响时,叶先生很自然地举了杨振宁的例子:“(前几天)杨振宁先生来我这里聊天,在闲谈中就顺口背出了几首唐诗。他讲道,儿时背的许多古诗,对他后来的发明创造,有相当大的好处。他送给我两本书,一本是他的演讲集,另一本是他的《读书教学四十年》。我发现他在书中写了一段话,很有道理——他说有一种学习叫做‘渗透性学习’,许多人以为小孩子不懂的东西,就不应该让他学,其实不然。有些东西当时不用叫他完全懂,但是到了他日后能懂的时候,就会发现很有用处。杨先生认为这种学习方法非常有用、非常重要……可见,第一流的科学家都是有文学修养的。”这段回忆,身为教育学者的叶嘉莹从杨振宁等人的生平中得出结论:文理相辅相成并且殊途同归。
上世纪80年代,杨先生在南开大学数学所建立了理论物理研究室之后,便时常造访南开。由于杨先生雅好诗文,故与同在南开任教的诗词大家叶嘉莹先生常有往来。2004年10月21日,“庆祝叶嘉莹教授八十华诞暨词与词学国际学术研讨会”在南开大学举办,前来参加会议的除了古典文学界名家罗宗强、王水照等先生之外,更有陈省身先生、杨振宁先生等来自其他领域的大师名家。时年82岁的杨振宁先生将陆游的两句诗翻译成英文赠与叶先生。“叶教授跟我都是80岁了,到年纪大的时候,我特别喜欢两句陆游的诗,我想叶教授看了这首诗一定会跟我有同感。”杨先生先将陆游诗句“形骸已与流年老,诗句犹争造物功”以汉语朗诵一遍,又将其英译“Mybodycreaksundertheweightofpassingyears,Mypoemsaimstilltorivaltheperfectionsofna⁃ture”朗诵一遍献给叶先生,叶先生听罢颔首微笑。
早在1991年访问南开时,杨先生即经人引见拜访了叶先生。两位大家一见如故、相谈甚欢。后来杨振宁又特意在南开大学听了叶先生的诗词讲座,觉得“演讲非常之精彩,因为叶教授对于中国的诗词有深入的研究、深入的了解、深入的见解,而她又非常会讲”。从那以后,杨先生便更多地关注叶先生的工作、阅读叶先生的著作。“比如有一章讲杜甫的……对于每首诗的背景、还有诗里的一些含义,经叶教授一解释,我才知远比我的认识深得多”。
杨先生也曾以自己的著作相赠,叶先生读后感触颇深。她曾问过杨先生:“科学定律的不变中之变数,是不是有时候也像诗词格律的拗律与变化一样,有相通之处?”叶先生曾写诗赠给杨振宁,其中一首七言绝句这样写道:“谁言文理殊途异,才悟能明此意通。惠我佳编时展读,博闻卓识见高风。”科学与文学是从不同的道路上寻找真理的,这就是所谓的“殊途同归”。
在叶先生的一生中,两位安徽老乡对她影响至深。如今,叶嘉莹先生百岁仙逝,她的桃李早已布满天下,不仅在南开结出硕果,也将古诗词的慧根栽种到人们的心田。
莲花虽落,莲心犹存;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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