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大后我就成了你：98“抱树女孩”当上人民警察
揭秘23年前特大洪水中获救女孩江珊圆“警察梦”的心路历程
本报记者梁建强
洪水奔腾，如脱缰野马。绝望，正随着水位一点点上升而蔓延。
抱着一棵摇摇欲坠的白杨树，她已经坚持了9个小时。直到，一艘冲锋舟破浪前来，一双有力的手，稳稳地抱起了她。
1998年8月2日，洪水中抱在树上等待救援的江珊。 资料图片
那一天，是1998年8月2日，一个她永远铭记的日子。她叫江珊，凭着非凡的意志力，她等来了救援者，也因“抱树女孩”的坚韧形象，被人们所熟知。
那一年，特大洪水袭来，全国29个省(区、市)遭受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，累计受灾面积达3.18亿亩。
洪水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;救援人员，则在她的心间留下了一粒名为“感恩”的种子。当年，救她的是一名公安消防官兵。如今，23年过去，她已是一名人民警察。曾经的被守护者，如今，正成为守护者。
9个小时的坚持：新闻中的那棵树，已是她抱的第二棵
23年前的那个夜晚，至今回忆时，她仍然觉得历历在目。
“那场洪水，冲毁了我们的家园，夺走了我的亲人，还有一些乡亲。当时，是奶奶托起我，让我抱紧树。后来，奶奶被洪水冲走了……”江珊说。
这也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。
奔腾的洪水中，她牢记着奶奶“抱紧树”的叮嘱，始终抱树坚持。直到9个小时后，熹微的晨光中，一艘冲锋舟到来。
冲锋舟上，是正在争分夺秒开展救援工作的公安消防官兵王明华和他的战友们。如今担任湖北省公安厅经济犯罪侦查总队二队高级警长的王明华，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救援情况——
“那天是1998年的8月2日，凌晨5点多钟，我们的冲锋舟在救起了十余名遇险群众后，我忽然发现一棵树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。我和战友先后努力了4次，才把她营救下来。最后那一次，冲锋舟快靠近她的那一刹那，我顺势弯下腰，把她抱了上来。”
救援的画面，被搭乘冲锋舟随行的记者拍摄了下来。拍摄者向培凤，当时是湖北电视台的一名记者。他用镜头记录下小江珊获救的过程，以此素材编辑而成新闻特写《生命之舟》。
黑夜中出发的冲锋舟、水面上闪烁的灯光、冲锋舟上人们的焦急神情、树丛中搜寻前行的冲锋舟、营救小江珊的过程……在《<生命之舟>采编谈——拍摄小江珊获救的前前后后》中，向培凤和同事写下这样的采编思考：营救小江珊的过程，完全按时间顺序来编辑，镜头的组接逻辑性特别强，既做到了事实的高度真实，又做到了情感的饱满流畅，叙事和情感同时递进……
这一报道，荣获了当年的中国新闻奖;随着报道的广为传播，“抗洪小英雄”江珊也逐渐被人们所熟知。
洪水中的救援，就是与时间赛跑。小江珊，是众多的获救者之一。当时的媒体报道显示：8月2日，有150多艘各式轻舟进入簰洲湾内救人，共救起受困群众17000多人。
多年后，江珊讲起另一个小的细节，其实，大家在新闻中看到她所抱的那棵树，已是第二棵树。之前，她和奶奶抱着的第一棵树在洪水中倒下了。她和奶奶一起沉到了水底，脚碰到的都是泥土、泥沙。好在，她被水流冲向了另一棵树。她感到“后脑勺好像被一个东西突然敲打了一下”，发现是一棵树，立即紧紧抱住了。
直到黑夜过去，直到冲锋舟破浪而来。
一粒种子与“警察梦”：干起活来像个“女汉子”
从被救起的那一刻起，一粒镌刻着感恩和顽强的种子，就在江珊的心中生根发芽。
“20多年前，在我人生最漆黑、最茫然无助之时，是前来救援的解放军和公安消防官兵给了我生的希望。我非常感谢和崇拜他们，觉得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去救人于危难，是真正的英雄。”江珊说，“他们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，是人民群众的守护者，非常伟大。因此，希望自己有一天通过努力，也可以加入他们的队伍，成为一个像他们那样的人。”
江珊(左二)在执勤中为群众提供帮助。(贺瑞明摄)
“警察梦”的另一重支撑，源于她的父亲。
江珊读高中时，父亲突然得了重病。“临终前，他曾对我说过，希望我能好好学习，以后成为一名军人或警察。因此，高考后填报志愿时，我报考了铁道警察学院。”
在警校学习期间，江珊不断努力，于2014年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，考入了武汉铁路公安局襄阳公安处，成为一名人民警察。她于2019年7月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入职时，她对警察这个岗位的了解不多。她坦言：“儿时的我，对警察的认识来源于影视作品，剧中的警察或是当卧底，或与歹徒斗争。真正当上警察后，发现和想象中的不一样，更多的是坚守和奉献。不同的岗位，有不同的职责和工作需要。”
她身边的刑警同事，直面的是打击违法犯罪，近年来也陆续破获了多起有影响的大案要案。比如，抓获潜逃18年的杀人逃犯，使得一起隐藏23年的雇凶杀人案水落石出;破获涉案金额达1.47亿的特大制贩假烟网络案等。
她所在的派出所，更多的是直接与群众打交道。“践行人民公安为人民的初心使命，落实起来很多就在于服务人民群众的点滴小事：比如帮助旅客解决一些困难，可能是帮忙找回遗失物品，可能是帮助迷途之人回家，也可能是每天反复几百次，回答旅客同一个小问题。”江珊说。
但不管岗位在哪里，能够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服务群众，她觉得充实而有意义。
“在江珊身上，有一股韧劲，就像初生牛犊不怕虎，看似娇小的身躯背后有一股顽强的力量，干起工作来干净利索，简直就是一个‘女汉子’。”曾担任江珊所在派出所副所长的程健说。
危急关头冲在前面：已成长为派出所副所长
“我请战，我是党员我先上，我保证在这场疫情战斗中，以身作则，牢记初心……疫情不退，我不退!”
采访江珊时，记者看到一张特殊的“请战书”。那是在新冠肺炎疫情袭来之际，江珊主动向组织递交的。
“作为一名共产党员，一名人民警察，在防疫的关键时刻站出来、冲上去，这是义不容辞的，当时我和我的同事们都迅速向组织递交了请战书，一直坚守工作岗位。”回顾写下“请战书”的过程，江珊说，“疫情不退、警察不退，真的是我们发自肺腑的心声。”
去年2月22日，江珊所在的派出所接到一项紧急任务。
“紧急集合，一批606吨的抗疫生活物资到达天门火车站，需要紧急增援，必须确保物资转运安全!”当天清晨7时10分，时任派出所教导员张荣东下达指令。
得知消息，江珊穿戴好单警装备，戴好口罩，率先冲了出来。张荣东看到是江珊，拦下了她。“江珊，你在单位值守吧，这是体力活，你一个女孩子就不参加这次任务了。”
江珊坚定选择了出征，并说服了教导员。“这就是一场战斗，我不能退缩!”
那天，浓雾弥漫，可见度不足30米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江珊和同事们打开警车上的警灯，在浓雾里穿行，最后在物资列车到达之前赶到了转运现场。
当天，来自当地政府部门、车站的工作人员以及村民志愿者等150余人，一同在货场内投入物资搬运转移工作。江珊和同事们还在现场巡逻、维护秩序，并对出入车辆和人员的工作证件进行检查登记和体温测量。
“整个转运工作一直持续到将近晚上9点，当最后一辆物资车安全离开货场后，我们才放下心来。在当时那种情况下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要让这批物资第一时间到达需要的人们手中。”江珊说。
她用实际行动，诠释着报效祖国、回馈社会、从警为民的铮铮誓言。
类似的事例还有，同事们一一记得。
2019年12月，应城发生4.9级地震，本来已下班返回家中的江珊，把孩子交给家人，穿上警服一路小跑返回到工作岗位，投入维护乘车秩序、疏导滞留旅客等工作中。“她一心想着维护秩序、服务旅客，完全将自身的安危抛在脑后。”襄阳公安处应城车站派出所所长张德斌说。
辛勤付出，也收获了认可。所在单位公开招聘副科职领导干部时，江珊凭借优异的表现，走上了派出所副所长的新岗位。
“作为一名人民警察，我做的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小事。只是希望能像当年在洪水中救我的人一样，能像很多爱心人士帮助我一样，尽我所能去帮助别人。”江珊说。
23年了。
行走在湖北嘉鱼簰洲湾，曾经的民垸溃口之处，已是草木葱茏，处处青绿。
离大堤不远，是全国唯一的一座抗洪烈士陵园——簰洲湾九八抗洪烈士陵园。那里，长眠着1998年8月1日在抗洪抢险中牺牲的19名烈士。陵园中，摆满了前来凭吊的人们敬献的花。
江风呼啸，有人在江堤上久久伫立。
23年了。
洪水之后，留下的印记，有离别与悲痛，同样有爱与希望。
回望，为了更好地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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